口谕一传到储秀宫, 皇后仪驾如期来的很快。
窗外的树枝都已生了嫩芽，二月的最后一场雪亦已被春风席卷得无影无踪。
半个时辰的工夫，皇后穿着明亮颜色的衣裳，妆容得体, 出现在养心殿的暖阁。
远远的，她驻足在门口，迟疑地看着里面的明黄身影，面色黯然：“皇上, 臣妾以为, 皇上心里怪罪臣妾，再也不愿意宣臣妾来您的养心殿了。”
“皇后, ”皇上坐在罗汉床上，目光落在窗外，这时转过头瞧着她，“过来坐罢。”
“这些日子，你操持后宫事宜，辛苦你了。”
皇后脸上微微染起了点笑，步入暖阁：“臣妾身为皇后, 这些都是皇后的分内事，职责所在，哪里是辛苦。倒是皇上, 您惦记臣妾的安危, 令如贵人从延禧宫送过来的药, 臣妾还要多谢皇上眷顾。”
“你我本是夫妻, 自当如此。”
“今日朕宣你过来，是有两件事想要同皇后商量。”
皇帝捻着手钏，“每年三月，宫中要择吉时举行由皇后主持的亲蚕礼，率领嫔妃们祭拜蚕神嫘祖、采桑喂蚕，孝淑皇后在的时候，当时你是贵妃，妃嫔之首，朕便让你去祭先蚕坛。”
“是，”皇后道：“臣妾记得。”
“今年三月，皇后行亲蚕礼，这祭先蚕坛的人选，朕想着……”
皇后心下隐隐有些紧张，这一个月来，如贵人利用疫情施计留住了皇上，独得一整月恩宠，她进宫大半年，按理说皇上的新鲜劲儿早该过了，两人朝夕相对一月有余，难道还不会厌烦么？
“皇上，亲蚕礼是一年一度的大事，自您登基以来，皇后行亲蚕礼，祭先蚕坛者在后宫都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嫔妃之首，这样的事儿……”
“朕也觉得是，”皇上点点头，“朕的意思，是让諴妃祭先蚕坛，皇后以为呢？”
“諴妃？”皇后怔住，原来自己竟是多心了，她回缓了神色，道：“諴妃她……她在后宫侍奉皇上的时日最久，嫔妃中的位分也最高，她去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。”
“既然皇后也同意，那便諴妃罢。”
皇上捻手钏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“还有，过年的时候，朕跟皇后提过，后宫的主位多有空缺，妃位嫔位上大多不足，今年打算再晋一妃位，二嫔位，以弥补不足之数。”
“是，”皇后略略思忖了一下，“皇上的话臣妾自然记得。”
“那便晋如贵人为如嫔罢。”皇帝忽然道。
“皇上！”
所谓先发制人，后发制于人，皇后万万没有想到，她倏地站起身，“皇上，如贵人进宫才几个月，就接连升了常在、贵人，如今皇上还要晋升她为一宫主位？皇上一向看重内廷主位，论资历论德行，她如何担得起主位的位分？”
“绮雪……”
见皇上投来异样的目光，皇后这才缓了缓激长的情绪，试着恢复柔声劝道：“皇上，臣妾虽然是后宫之主，可钮祜禄绣玥没有子嗣，进宫的时日尚短，若要升她为嫔位，恐怕在后宫也不能服众啊。”
“皇上，您已独宠如贵人一月，不能寒了后宫的心。臣妾觉得，还是等她什么时候有了子嗣，这样才名正言顺。”
“可是，”皇上落寞道：“朕自登基以来，宫中五六年无一子嗣降生，朕恐怕也就只有这几个子女缘分了……”
“皇上！”
皇后哪里听得皇上这般伤心的说辞，她急道：“皇上您千秋鼎盛，正值壮年，登基前几年是一直操劳国事，忧心白莲教叛乱，又遇先帝国丧，一直未顾得上后宫，才耽误了些许，无所出也属正常啊。”
“后宫里人数本就不多，可心的就更少，为了子嗣考虑，臣妾会命内务府准备选秀，给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旗人女子充实后宫，陪伴皇上。”
皇上听到这话，无声地笑了笑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望向皇后，“绮雪，朕不瞒你说，如贵人之后，朕已无心再选妃入宫了。”
“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日后也不必再办。”
什么？皇后瞪大了眼睛，她方要再开口，鄂啰哩适时候领着敬事房的太监进来，“回皇上，您该是时候翻牌子了。”
“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。”
敬事房的太监捧着大银盘跪在皇帝面前，恭敬着道：“请皇上翻今晚的牌子。”
皇上低下头，瞧着“如贵人”三字，嘴唇微抿，便要探出手去。
皇后在一边冷硬出声：“皇上独宠了如贵人一个月，好在是事出有因，您情非得已在延禧宫住了月余，宫才未起动荡。如今回养心殿第一日翻牌子，若还是翻如贵人的牌子，岂不是连带着之前那一月都要被后宫连在一起议论？”
“皇上，您起码要断一断，再招幸如贵人。否则您也是把如贵人往风口浪尖上推。”
皇帝探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，“叮”地一声，刻着‘如贵人’三个字的牌子扣到了银盘上。
“皇上！”
“皇后，”皇上截住她的话，“皇后方才不是说，绣玥没有子嗣，不能晋为嫔位。朕不能令后宫诸多非议，更要加把劲才是。”
说罢，他笑笑，从罗汉床上走了下去。
“封妃封嫔的事，由你拟个人选来看，朕明日去储秀宫看你。”
“你跪安罢。”
傍晚，延禧宫一改往日的冷清，兰贵人一手扶在东偏殿的门口，眼巴巴瞧着对面浩浩荡荡忙进忙出的一排宫人，喃道：“又去看她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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