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过早饭，明兰和房妈妈便离了寿安堂，早早来到了学堂上。
时候尚早，齐衡和盛家一众子女都还没来上课，只有卫辰独自坐在堂上替庄钧备课。
房妈妈上前找到卫辰，从丫鬟手中取过那副榧木棋盘，说是感谢卫辰教导盛家子女的谢礼。
卫辰虽不识货，但光从那棋盘的质地和淡淡的木香味，也能看出这玩意儿珍贵非常，自然少不得推辞一番。
房妈妈坚持要给，卫辰坚持不要，双方好一通拉扯。
最后还是明兰看不过去，让房妈妈直接把东西塞到了卫辰怀里，这才作罢。
房妈妈完成任务，向卫辰打了声招呼，便径自打道回了寿安堂。
卫辰虽然刚刚推辞得很卖力，但东西到手之后也是打心眼里高兴，正准备细细欣赏一番，却发现明兰小小的身体挡在了前面。
卫辰有些疑惑道：“表妹还有什么事么？”
明兰道：“没什么事，就是想问问表哥，吃过早饭没？”
“额……”
卫辰微微一怔，瞥见明兰身后抱着食盒的小桃，用试探的语气问道：“所以我是该说吃了，还是该说没吃？”
“你吃没吃自己不知道么？”
明兰白了卫辰一眼，不再理他，回头招呼小桃打开食盒，用又胖又短的小手捧出一只白瓷敞口碗来。
“这也是你祖母送给我的谢礼？”卫辰闻见飘出来的香气，面露好奇之色：“什么好吃的？”
“莼菜鲈鱼羹。”
“真的假的，看着也不太像啊，我虽然没吃过莼菜鲈鱼羹，但好歹也听人说过，好端端一道江南名菜，怎么长得这副尊容？”
卫辰探头瞄了眼碗中的羹汤，顿时大摇其头。闻着还行，卖相太差，也不知道是寿安堂哪个厨娘做的，差评！
明兰瞧见卫辰眼神里的嫌弃，气不打一处来，用力把碗顿在卫辰桌上，从牙缝里挤出声来：“你到底吃不吃？”
“吃吃吃，有好吃的干嘛不吃？”见这小丫头真要生气了，卫辰连忙赔着笑坐下，接过小桃奉上来的木勺，浅浅舀了一勺，送进嘴里。
“嗯~~”
卫辰双眸微微发亮，这一碗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莼菜鲈鱼羹虽然看起来卖相不怎么样，甚至有些令人望而却步，但真正吃到嘴里，却是实实在在的美味。
新鲜的鲈鱼滑嫩无比，入口又自有一股馨香，同样极为新鲜的莼菜，也是香脆爽口，渭沁齿颊。
两者共同营造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滋味，这种感觉，就像……，爱情的味道？
不对不对。
卫辰抬头看了眼面前还没长开的小丫头，莫名生出罪恶感，赶紧用力晃了晃脑袋，驱散了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。
“什么味道，好吃么？”
明兰用手扒着卫辰的桌子，努力往前张望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，透露出她内心的紧张。
“额……，且容我再好好品鉴一番。”
卫辰又舀了一勺羹汤，细细咂摸半晌，忽的长叹一声：“雨来莼菜流船滑，春日鲈鱼坠钓肥。这莼菜鲈鱼羹还是要用西湖的莼菜、西湖的鲈鱼加上西湖的水煮出来，而后一边品尝美味，一边欣赏西湖的湖光山色，如此才是最正宗！”
卫辰摇头晃脑，自顾自地拽着酸文，全然没有注意到明兰越来越黑的脸色。
明兰攥紧小拳头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打死眼前这个混蛋，而后伸出小胖手，就要将卫辰面前的碗端走。
卫辰下意识地环抱瓷碗作护食状，一脸懵圈道：“你干嘛？”
明兰撇撇嘴：“你不是说不正宗嘛，那就别吃了！”
这小丫头真是，都进了寿安堂，气性还是这么大……
卫辰瞅见明兰气呼呼的模样，只觉啼笑皆非，忽的脑中灵光一闪，眼中掠过一丝明悟：“表妹，这碗莼菜鲈鱼羹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？”
“我不是，我没有，你可别瞎说啊！”明兰连连摆手，矢口否认。
不过饶是小丫头竭力掩饰，还是让卫辰捕捉到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心虚。
卫辰抬手弹了弹明兰脑袋上扎着的小包包，笑吟吟地问道：“是不是昨天罚你抄的书没抄完，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贿赂我？”
明兰顿时炸毛，抬眸朝卫辰嗔怒地瞪了过去。头发可是女孩子的禁区，男孩子永远不会知道，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发型，女孩子早上起来后花了多久才扎好！
卫辰看明兰神色不对，悻悻地收回手，轻咳了一声，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尴尬，忽然听见一道兴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。
“小先生，六妹妹，你们怎么都来得这么早，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好玩的事呢，让我也听听呗？”
刚踏进学堂的盛长枫将书囊甩给书童，几步凑到卫辰桌前，看看卫辰，又看看明兰，满脸的好奇。
瞥见明兰脸上缓和下来的神色，卫辰暗松了一口气，而后不假辞色地看向盛长枫：“昨天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，拿出来给我看看？”
“啊？”
盛长枫还没搞清楚状况。
卫辰摊开手：“昨日先生给你布置的功课，拿出来。”
“哦。”
盛长枫小脸一苦，灰溜溜地跑回去，埋头在书囊里翻找起来。
早课即将开始，继盛长枫之后，其余学生也陆陆续续地到了。
见哥哥姐姐们都到了，明兰也没工夫再去管桌上那碗莼菜鲈鱼羹了，用眼神狠狠地剐了卫辰一眼后，便径自扭头就回了自己座位。
卫辰当下运勺如飞，将碗里的鱼肉叨了个干净，又低头喝了一大口浓浓的鱼汤，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，而后叫来元安，让他把碗筷收拾好了拿下去。
明兰用余光瞥见这一幕，不由地轻哼一声，嘴角微微翘起，眼中闪动着止不住的笑意。
不经意间，手臂自桌面上擦过，明兰眉头微簇，咝咝吸着凉气。
她左右环顾，发现没人注意自己，当下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，低头对着小臂上一处红肿吹了吹。
莼菜鲈鱼羹虽是炖煮而成，但须得先将鱼头鱼骨煎香，再加水熬出浓汤，明兰手臂上的红肿，就是煎鱼骨时不小心被热油给烫伤的。
为了不让祖母担心，此事明兰连小蝶都没有告诉，只有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小桃才知道。
“方才为师进门时，见有人在吃莼菜鲈鱼羹，今日早课，咱们便来说一说这莼鲈之思。《晋书•张翰传》有云：翰见秋风起，乃思吴中菰菜、莼羹、鲈鱼脍炙……”
庄钧苍老深沉的嗓音在课堂上响起，感受到先生扫过来的目光，明兰赶紧将袖子恢复原样，端端正正地坐好，认真听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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