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岁渐长, 人生过半的时候, 会越来越喜欢回忆往事。大约是下面的人生都不会再有太大的变故, 一处宅子, 一大家子, 过完这个春夏, 再过那个秋冬, 日复一日年复一复。没有惊喜,便没有了展望。又或许是经历太过,走过的路太崎岖漫长, 所以看淡了人世悲欢,总没那么多浓烈的情绪了。
而人在年少时最是简单,也最喜欢展望未来, 幻想自己成为千百种自己中意的样子。但其实, 最后都会成为自己最熟悉的样子。而后回头一点点捡起年少时的时光,才发觉那段时间是一辈子里最多彩难忘的。
人的一生会来来走走许多人, 最终留下的, 却只有那么几个。姜黎年少时, 生命里有的是父母兄弟姐妹, 原以为是能相伴一辈子的人, 却在人生变故中阴阳相隔, 最后全成了怀念。
除了姜家那些人,姜黎最常想起的,便是韦卿卿。自从她走后, 她就没有提起过她, 其实她是想她的。只不过因为生命中没有了共同认识她的人,所以总说不起来。她们年少时一起长大,在花架间捉迷藏,一起看书嬉闹,每一件小事她都记得。
后来她从西北回来,和韦卿卿的每一次见面,每一次说话,她所有的动作和话语,姜黎也都记得。每每想起那个夜里做的梦,韦卿卿拿着扇子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与她告别,心里还是会生出丝丝拉拉的疼痛感。
韦卿卿是姜黎的表姐,韦家因攀上了姜家这门亲戚,原本的富贵之家便更得了些依仗。那时候韦卿卿闲来无事总要来姜府上找姜黎玩,这些亲戚当中,姜黎和韦卿卿的关系最是要好。便姜婧是她的亲姐妹,也没有韦卿卿与她相处交心,只差形影不离日日腻在一起了。
韦卿卿的性子偏软糯些,所以和姜黎相处起来甚是融洽。那时候她去姜府找姜黎,总要从街面上带些东西给她。因手里银子也不多,不过都是些简单的玩意儿。什么吹糖人儿,糖葫芦,横竖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。有时也有夹带私货的,揣些话本子过去,和姜黎一起找没人的地方去翻看。
每回她到姜府上,和姜老夫人姜夫人请了安,便直接去找姜黎。姜黎和姜婧那时候还跟着姜夫人住一个院子,女儿家没出嫁,多半在母亲手底下教养。姜黎见着她来了,总是很高兴的,拉着她的手头先就问:“这回来了呆几天?”
不过十天半个月,韦卿卿最长的也就在姜府呆过满满一个月,可真是和姜黎床上床下牵着手,到哪儿都要一起走。两个人瞒着家里长辈看杂书的时候,那便是悄摸摸躲在花园子里,凉亭下不敢光明正大坐着,都找花丛深处里躲着。
她和韦卿卿做这些事情从来不带上姜婧,在她们眼里,姜婧和家里的太太奶奶们没差什么。也就个头小身量小些,但开口说起话来,那都是一套一套的,句句都往人脑子里钻。在那个年纪,谁爱听这些个道理?谁不是,怎么高兴怎么来?
除了呆在家里,姜黎也会和韦卿卿约了出去各大茶馆里吃茶看戏。这时候总还要约上其他一些认识的姑娘,成着伙儿的,在一处说些首饰衣裳的话。像这样的聚会,姜婧也基本都是不参加的,倘或你开个诗会,她那是百般乐意,偏闲了无事就是吃喝玩乐,显摆谁又得了好看金贵的头面首饰,实在肤浅,有什么意思?她们看戏也不是品戏文的,全都是看个热闹。是以,看戏也看不到一处去。
沈翼初见姜黎的那一日,她便是和韦卿卿等数几个人约下了这家茶馆,在茶馆里说闲话逗趣儿。戏不知唱了多少出,她们说的话,倒是从这家姑娘说到那家姑娘,从宫里说到宫外。那话里话外,都是显摆来的。
攀比了小半晌,最后瞧着外头日头渐西,只觉还未尽兴,便有人提议,“难得春-光这么好,明儿咱们还聚,你们愿不愿意?”
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,横竖都是做小姐的,家里没什么事。也就老太太太太管着,若是能从那两人处得了准,出来就不是大问题。再说,她们这样的人出门,谁不是成趟儿的婆子丫鬟小厮跟着,倒也不怕什么。
三三两两地应了要聚,而后便都想在哪里聚怎么聚。今儿吃了茶看了戏,明儿总不能还是这一出。那就失了趣味儿,也不想来了。韦卿卿想了主意,说:“既然春-光这么好,那咱们便踏春去。城郊的园子甚多,随意哪一处,玩下半日来,足够消磨了。”
这是个好主意,吃茶看戏,游花看景,总要换着来的。这样说定下来,几个人各自回了家,只等明日再聚。这一日玩得又有些乏,回到家姜黎歇着身子,晚间吃了饭梳洗罢,便就早早儿睡下了。
次日晨起,坐在床沿儿上醒了盹儿,等思烟端来兑好的热水,自然起身梳洗穿衣。她洗脸的时候思烟在那整理被褥,她把擦过脸的干巾子随意挂在鱼洗边上,跟思烟说:“你给我找身再别致些的衣服,昨儿那身不行,你也瞧见了,跟人家撞了颜色,怪难受。”
思烟把褥子理好抚平,走去衣柜边,“今年就兴那些,换来换去都差不多。再说,都喜欢穿鲜艳的衣裳,这也容易撞。姑娘要不换换,试试素淡些的,保准最是特别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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